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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一片冰心在玉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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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母妃果真這麽說?”殷元昭披衣靠在床欄上,問道。

自那日離開王府,濟世堂忙碌非常,殷元昭也派人前來讓她安心,故而時隔五日她才又到曉月居。不過看殷元昭面色不再蒼白,精神也好了許多,她不由得十分歡喜,趁機將她心中的納悶道出。

柳如卿皺著眉頭道:“我不明白太妃的意思……”

殷元昭安撫道:“你不必明白。”見柳如卿眼露疑惑,“她心思大著呢,你就當沒聽見。”

“可是你的安危……”想到此柳如卿憂心忡忡,無論如何,她都不願看到他受傷沈重。

“她胡言亂語你不必放在心上。相信我。”沈穩的聲音再度傳來,將柳如卿波動的心弦撫平,心湖再度平靜不見波瀾。她相信,哪怕前方有再大的阻礙困難,有他在,也能平安走過。

“還有一件事,”柳如卿剛松開的眉頭又鎖,“太妃好似已經知道我母親的身份。”她將仁濟寺遇到謝老夫人的來龍去脈道明,又提及太妃的懷疑。

殷元昭沈吟片刻,曲想容和謝皇後多年不和,她對謝菀華之事汲汲營營必是想以此打擊謝家。只是她何故將懷疑目標指向謝家?謝菀華失去後位於當年來說,對謝家並無好處。

“我想依太妃之意,去謝家走一樁……”

柳如卿話未說完,窗棱突然被敲響:“王爺。”

殷元昭應了一聲,就聽外面急道:“宮中傳來消息,太後娘娘離宮往王府來了,崔小將軍沿途護衛,再有兩刻鐘就到了。”

“知道了,傳訊魏安,讓他準備迎接。太妃那裏,速去稟報。”

殷元昭快速吩咐完,不顧傷勢未愈掀了衾被就要下床。

柳如卿伸手扶住,又幫著替他穿好外袍。好在在雲安有過經驗,做起來也熟稔。只是對著頭上戴的金冠措手無策,只得喚來瑤琴幫襯。瑤琴動作慢了許多,一步步等柳如卿看明白了才繼續,還一邊努努嘴提醒她註意。殷元昭註意到二人動作,不覺輕笑出聲,柳如卿更是羞赧,轉身就走: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殷元昭忙站起來,牽扯到傷口撐著桌臺悶聲咳嗽。

柳如卿連忙移步回到他身邊,一臉擔憂地望著他。

殷元昭握住她的手,輕聲道:“你陪我一起去。”

一旁的瑤琴聞言也是一楞,心思轉動:“姑娘也換身衣裳吧。”

柳如卿一襲青衫布裙,發上只插了根木簪。其實雪競巷宅院裏,王府送來了四季衣衫並釵簪環佩,只是她平日裏多在濟世堂,太過招搖惹人閑話。今日午間又是直接自濟世堂過來,故而仍然是一身舊衣。

柳如卿想了想,拒絕道:“不必了,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。”

殷元昭瞧破她的心思,在她身邊低聲安撫: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。這樣極好。”

柳如卿飛快地覷了他一眼,眸中笑意顯露。

正巧門外仆役來報,轎攆已備好。柳如卿和瑤琴一左一右攙著殷元昭出去,扶著他上了轎。柳如卿這才回頭找瑤琴算賬,真是和崔雲之一樣的脾性,找到機會就打趣她。瑤琴顧忌殷元昭在側,並不敢像往常一樣同她打鬧,只用手指了指柳如卿通紅的臉龐,不斷告饒。

曉月居和啟元殿相隔不遠,殷元昭到的時候,魏安等人已在殿前等候。王府大門全部開啟,只為迎接天下最尊貴的女人。

就在他們隱隱聽見鳴鑼開道的聲響時,曲想容才姍姍來遲。見柳如卿在旁,臉上竟露出了一分驚訝,目光直在兩人身上溜過。不過她好歹掌管王府多年,轉瞬又是一副溫婉的模樣,惹人生憐。

不多時,便有內侍喘籲籲來報,太後儀駕已入順興坊,再有半刻鐘就到。殷元昭、曲想容齊齊走到大門口迎接。果不其然,片刻後即有一頂繡鳳步輿緩緩行來,前後圍繞著上百宮婢內侍,或舉華蓋鳳傘,或執宮燈金節,或捧壺端瓶。崔雲之率領數百羽林衛護衛在側。到了府門前,崔雲之連忙下馬,命人擡輿入門。

殷元昭等人早就跪了一地,等德福請太後下輿。

柳如卿盯著眼前一方天地,只見一人腳蹬重臺履,在宮娥相伴下急切切前行。

陳太後一見殷元昭還跪著,急走了幾步親自扶他起來:“哀家不是說過不要驚動元昭,怎麽……”尚未說完又嘆了口氣,知道風頭浪尖上殷元昭錯不得一步,見他臉色有些蒼白,定是等候了不少時間,更是心疼不已。身邊的宮女內侍個個都是人精,早就飛跑著將曲想容等人扶起。

崔雲之見柳如卿赫然在側,轉眼之間就明白殷元昭深意,不由得朝她揚了揚眉,換來柳如卿一記怒瞪。

太後一手拉著殷元昭,德福在另一邊攙著,兩人並肩進了啟元殿。

“本來是想來看看你傷勢如何,卻勞你忙碌一場。”又輕聲問道,“傷勢如何?”

殷元昭道:“多謝皇祖母關心,並無大礙。”

太後嗔道:“你呀,從來都是無大礙,和哀家也不說實話。”

待兩人坐定,太後好似才看見曲想容等人,隨意說道:“你們都下去,哀家和元昭說會兒話。”

曲想容恭敬地福了福身,不發一言領著眾人退下。

柳如卿註意到太妃的臉色剎那間冷若冰霜,倏忽又轉為溫柔帶笑。她不由心生好奇,臨走前瞥了眼上座的陳太後,滿目慈祥,透出的關心絕不作假。

魏安親自奉茶,爬滿皺紋的臉上笑呵呵的。自殷長沐過世後,這還是太後頭一回踏入肅安王府。最近浪高風急,雖說殷元昭閉門養傷避開了許多紛爭,但王派被斬一翼,自是不會放過機會見縫插針,以至這段時間肅安王府眾人在外可說是夾緊了尾巴做人,便是王府裏頭,也有些閑言閑語,他懲治了幾人卻堵不住眾人之口。如今太後親臨做靠山,傳出去也可讓他們掂量三分。

德福接過茶奉上,笑道:“魏老哥還是老樣子,一點兒沒變。”

太後亦笑:“元昭常年在外,這麽些年有勞你打理王府。”

“太後娘娘折煞老奴了,能侍奉王爺還有先王,是老奴的福氣。”

提起已逝的肅親王,太後明顯閃過一絲痛心。殷元昭使了個眼色,德福和魏安悄悄領著宮婢退下。

“皇祖母,不如嘗嘗孫兒府裏的茶。”

太後輕抿了一口,秉著愛屋及烏的心思,笑道:“你這裏哪有不好的。”她環視著啟元殿,和她印象中並無二致。殷長沐大婚時的場景歷歷在目,她和嘉平帝親臨,群臣恭賀,紛紛說是天作之合。殷長沐志得意滿,和曲想容可真謂是一對璧人,種種熱鬧恍如昨日。當年曲想容亦是後位人選,若不是愛子苦苦相求冊立王妃,如今也當是後宮四妃之一。

太後放下茶盞,細細觀摩了殷元昭的神色,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些許,精神頭還好,幸好她這個孫兒身體強健,又有親衛以命相護。

她心內嘆了口氣,那日十三大鬧大明宮,宮婢來報她還沒當回事,畢竟殷元昀年紀小,仗著嘉平帝寵愛有些沖動也無可厚非。後來事情明朗,她也是怒氣陡生。

如今十日將過,京兆府仍是未得半點兒刺客的消息。朝野中暗流湧動,流言蜚語不斷,都說是魏王嫉恨錦州之事,暗地謀劃以報王憲之仇。殷元曄於昨日上書自辯,在大明宮外跪了大半天,指天發誓以證清白。嘉平帝心有懷疑,一直沒叫起,急得王貴妃跪到壽安宮,這才了了一樁鬧劇。

昨日皇帝親臨壽安宮,意有所指,她也憂心殷元昭傷勢,這才出宮一探。要她說,都是她的孫兒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她年紀大了,哪個孫兒出事她都不願看到。但若真是兄弟鬩墻置人與死地,她雖不問政事已久,也絕不姑息這等敗壞朝綱法紀之事。

“那日的刺客你可有眉目?”因嘉平帝有令不得打擾肅安郡王靜養,京兆府只傳喚了當日生還的親衛,並未自殷元昭嘴裏得到片言只語。

殷元昭小心答道:“事發突然,他們又蒙面而來,身上也無痕跡留下,想來是策劃已久的死士。”殷元昭其實有幾個懷疑人選,然而此時說出也無用,京兆府不敢查,嘉平帝未必想查個徹底。

太後心知他有所保留,也明白背後指使之人肯定非比尋常,只得安慰道:“哀家定讓陛下還你個公道。”

殷元昭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鋒,道:“皇祖母今日留下用膳吧,嘗嘗和宮裏不一樣的味道。”

太後道:“不必操煩了,哀家見你平安就放心了。”

她擡眼看了殿外,十一月的日陽已經顯現出慘淡來,照在地上輕飄飄的,仿佛人間留不住。想起早逝的肅王,胸腔酸澀四溢。她是白發人送黑發人,如今二十多年光陰易逝,還有幾人記得她的幼子。

殷元昭輕輕喚了聲“皇祖母”,陳太後回神對上他擔憂的目光。罷了,斯人已逝,不該沈溺其中。

她頓了一會兒方笑問:“就是那個穿青衫的姑娘?”崔雲之在宮裏輪值,偶爾提過兩次她便上了心。剛剛驚鴻一瞥,面貌的確與謝琦蘭十分相似,但再看分明就是兩個人了。留意到柳如卿臨走前的一瞥,雙眸是掩飾不住的好奇與擔憂,太後也不由得開懷。

殷元昭唇角帶笑,道:“正是。”

太後舒了口氣,當年於謝琦蘭一事上她心有愧疚,如今多年心事總算有了眉目,道:“哀家瞧著是個好姑娘,你喜歡就好。”

隔了一會兒殷元昭道:“孫兒想請陛下賜婚。”

太後手中一頓,皺著眉道:“你想立她為正妃?”照她的意思,立為側妃已是高攀,畢竟身份地位擺著,皇家的媳婦哪有平頭百姓出身。何況依殷元昭的身份,找個強勢的朝臣聯姻才好。可是,殷元昭的固執她也領受過,因曲想容之故,他對男女之事向來無欲無求,謝琦蘭也是她威逼在先。如今能得他主動提出成婚,已是不易,若是讓他再度失望又於心何忍。

“孫兒知曉此事讓皇祖母為難,只是,孫兒不想委屈了她。”殷元昭沈聲道。

陳太後註視著他倔強的面容,和他的父親可謂十分相像。她輕聲嘆道:“罷了,此事等你傷好再說。”說完喚了宮婢內侍進來,又交代魏安著人好生照顧,不得有任何閃失。殷元昭起身要送,被太後連連按住,又叮囑他以身體為重。

殷元昭目送她上了鳳輦,躬身相送。直到太後儀駕出了王府大門,隨行的內侍宮婢剛轉過門墻,柳如卿就急著自東邊配殿出來,跑到他身邊問道:“還好麽?”不等殷元昭回答,又道:“先去配殿躺下,我看看你的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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